“原儒”視域下的“中國哲學史”探源 ——熊十力暮年思惟定論
作者:黃燕強(武漢年夜學哲學學院副傳授)
來源:《文史哲》2024年第1期
摘要:“儒”和“儒學”的溯源問題,關系到若何界定中國文明思惟的根源及其宗脈。熊十力《原儒》一書在探尋儒學的根源時,闡述了他對“中國文明向何處往”“中國向何處往”等時代問題的省思。圍繞其中心議題而展開的,一是以“哲學”界定儒學的知識性質,稱儒學開啟了中國軸心時代“哲學的衝破”的尾聲;二是梳理儒學在先秦的分撥,藉此重建一種具備現代性的儒家學統;三是確認《易》為中國哲學之源,稱《易》奠基了中國哲學的特質及其焦點問題;四是論證諸子為儒家的“支與流裔”,儒學與諸子學的源流關系,呈現了先秦哲學史中經與子之間的互動互滲現象。熊十力的“原儒”既以儒學為正統,又嘗試融通儒學(經學)與諸子學,從而建構一種具備現代性的新學統,由此開出科學、平易近主、同等等價值觀念。
“儒”和“儒學”的溯源問題,關系到若何界定中國文明思惟的根源及其流脈。現代學者圍繞原儒、說儒展開的討論,是包養在消解了“儒”和“儒學”的常道性及其崇奉系統后,將其還原為歷史性的存在,通過講究“儒”的來源根基義,據此說明儒者的最後成分和儒學的原始要義,進而論證儒學與孔子及六經的關聯,辨析儒學與先秦諸子的源流關系。語文學的考索重視客觀實證,展現了一種歷史演變的視域,如章太炎的《原儒》使我們了解“題號由古今異”①,亦如胡適自許其《說儒》“可以使中國古史研討起一個反動”②,通過將“儒”還原為巫史階層,進而否認“儒學”為三代圣王和孔孟所授受不絕的道統。
語文學的考證也許較為切近歷史情實,但“原儒”不是單純的學術問題,還是一個關乎崇奉與價值認同的思惟議題。若何界定儒學的來源及其與孔子、六經的關系,這在正統儒家看來,就是若何安頓國人的精力,以及若何維系中華文明的學脈。熊十力《原儒》一書開篇即是《原學統》,重要是推原孔子賡續泰古圣王之緒而集年夜成,創立內圣外王一貫之道,為中國學術思惟奠基宏基。然后是論定晚周諸子百家及宋學、佛學的主旨,而折衷于孔子和六經。再從審辨六經的真偽,進而排解今古文之聚訟、漢宋學之囂爭及東西學之論辯,終以孔學為基礎,將古今東西文明融會貫通于一體。這般,熊十力的“原儒”不囿于講究“儒”的字源義,而是在探尋儒學的根源時,矗立中國文明數千年相傳的學統,即由還原孔子及六經的真臉孔,辨析六經與諸子及漢宋學的關系,并參證東方傳來的各種新學,重估孔子和儒學的現代性價值。這體現了熊十力對“后五四時代”思惟危機的自覺反思③。
《原儒》代表了熊十力的暮年定論,但一方面熊氏的門生不甚認同其暮年思惟,另一方面國內的守舊主義或歐化論派亦多持否認態度,因熊氏對儒學的溯源既打破了漢宋以來的學統或道統,且表現出較為強烈的復古主義傾向和平易近族主義感情,他采用的“即道原儒”的方式,又迥異于語文學和思惟史的研討路徑,故學者在梳理近百年的“原儒”時,幾乎無法將其視為實證性研討的范例,乃至相關的討論并未充足展開。我們是把熊十力的“原儒”,置于其暮年哲學體系的建構中,闡述他所體認的中國文明之年夜本年夜源,論證他在儒家學統的理念下,若何界定儒學(經學)與諸子學的關系,借包養平台推薦此觀照包養網他對“中國向何處往”“中國文明向何處往”等問題的愚人之思。
一、儒學的源流及其界定
在儒學的溯源問題上,相對于章太炎、胡適的語文學考證,熊十力應用的是“即道原儒”的方式,他不甚關心“儒”之名起于何時及其來源根基含義,他也不考核“儒”的原始成分為何,及最後的“儒”是若何轉變成作為思惟門戶的儒家,而是強調“儒”與“道”的一體性。但他又不贊成康有為將儒、儒家和孔教等概念同等起來,稱孔子創立“儒”之名,是孔教的開山祖師,他尤其反對把儒學定義為宗教④。所以,熊十力嘗試從中國文明思惟發展的內在理路來尋繹儒學的源流,從而表現出必定的歷史意識。
熊十力《原儒》首章的《原學統》開宗明義:
中國學術導源鴻古,至年齡時代,孔子集眾圣之年夜成,巍然為儒學定宏基。……孔子之學,殆為鴻古時期兩派思惟之會通。兩派者:一、堯、舜至文、武之政教等載籍足以垂范后世者,可稱為實用派。二、宓羲初畫八卦,是為窮神知化,與辯證法之導源,可稱為哲理派。孔子五十歲以前之學大要專精于實用派。⑤
孔子是圣學的集年夜成者,他賡續上古思惟文明,闡揚哲理而別開新六合,為儒學奠基宏基。宋明的道統論把堯舜至文武及至孔孟等視為一脈相承,代表儒學及中國文明思惟的正統。熊十力則將上古時期的思惟分紅兩派,一是堯舜至文武所代表的實用派,一是宓羲易學所代表的哲理派。前者以政治教化為中間,就學問旨趣言,屬于外王之治統;后者以宇宙本體為骨髓,就思惟性質言,屬于內圣之道統(含攝外王學)。熊氏又以孔子五十歲為界,將其思惟界定為遲早兩期,分別對應于前述兩派。孔子自五十學《易》后,年夜闡哲理,為中國文明思惟開創新六合,“哲理”便是儒學的正脈。
由此看,熊十力溯源的儒學,顯然和“儒”之名的來源根基義無關,所以他不消語文學考據法。他看似重視思惟源流的探尋,但從他原學統而明圣道看,他的“原儒”實則預設了先在的立場,畢竟分歧于相對客觀的思惟史考索方式。故就方式而言,熊十力和晚清公羊學家一樣,均是“即道原儒”,即以自我體認的“道”來追溯儒學的根源。這般,“原儒”也就成了證道。區別于康有為的“原儒”,在熊十力的語境中,“儒”不是孔子立教之名,儒學更不是倡導降生間的宗教學,而是一種主張即世間的哲理學。熊氏指出,孔子創立哲理化的儒學,含攝內圣外王的一貫之道,其焦點精華是體用不貳。本體與功用雖有分而相即,由是義故,一方面是區別于科學的執用迷體,因如俗諦所謂科學真諦,只留意現象界事物及其實用價值,迷掉了對宇宙本體的尋求,實則不免難免流于支離破裂的功夫,無法解釋宇宙萬化之本和天感性命之源。另一方面是區別于宗教的離用求體,在超脫萬物、遺棄現實世界中別尋真宰,這種超出于吾人而獨在的造物主,必定構成絕對無上的權威,既與人性、人心相隔,甚至對宇宙萬象具有主宰義,也就否認了本意天良是剛健的、永恒的、能動的、可顯為無窮年夜用的本體,無益于宇宙人生諸年夜問題的解決。相對于體用二分的科學和宗教而言,孔子哲理化的儒學之本體論,“不是僵逝世的、機械的、純粹客觀的、內在的‘天然本體’,而是生息不斷、剛健自動、主客內外合一的‘性命本體’;不是內在于宇宙萬象和人類生涯的所謂‘超絕本體’,而是合六合萬物于一體,將宇宙人生孤芳自賞的、動態的有機整體。同時,它又是內在的‘品德自我’即‘品德主體’。人的性命創造活動、品德自我完美的活動,體現了人的最高本質,涵蓋了六合萬物,主導著天然宇宙”⑥。這一本體論是由窮理而歸本盡性,它不僅探討宇宙的本源及其生息不斷的創化過程,尤其關懷人生的歸宿和人道的周全發展,關懷人存在的意義、價值和效能,以及宇宙萬物若何達致和諧一體的本體境界等問題。熊十力因此信任,孔子的儒學必定是當下及未來人類身心生命之系托。
是以,“儒學即哲學”是熊十力在溯源時,對儒學的知識性質的界定。考慮到熊十力所謂的“儒學”包含了“經學”,所以他反復比較儒家哲學與科學及宗教的殊異性,此中蘊含多重的意義。起首,“儒學即哲學”是針對康有為、章太炎、胡適等人的“原儒包養”而發。我們了解,康有為、胡適的“原儒”都把孔子塑形成教主,賦予儒學以宗教的性質。章太炎的“原儒”把孔子和儒學還原為諸子之一,章氏持守“六經皆史”觀,他的“原經”又把經學同等于史學。熊十力屢次批評康氏的孔教論和章氏的經史觀,他天然不克不及贊成他們對孔子和儒學的界說,他強調儒學即哲學,既是出于他對儒學的獨特體認,也是針對康、章、胡等人的“原儒”而發⑦。熊氏認為,儒學包通內圣與外王、成己與成物之道,其乾元性海的本體是超出而內在的,吾人以精進力顯發自性固有的無窮德用,則能裁成六合,輔相萬物,引導群生配合臻至承平世間。包養網是以,儒學既非倡導降生而反人生的宗教學,亦非純然關注經驗現象而迷掉形上本體的歷史學,而是歸本盡性、至命,且周通萬物之理的哲學。
其次,“儒學即哲學”內含儒學創始于孔子的意思。熊十利巴儒學的根源追溯至宓羲八卦,但他認為宓羲的易卦尚存神道、術數之學,孔子作《易》而闡明哲理,暮年又因易理而創作六經,由是奠基儒學之宏基,巍但是為儒學的宗師。“故儒學成為獨立之一家派,實自孔子創作六經。”⑧那么,就哲理化的儒學言,其創立者天然是孔子,而非宓羲,更不是章太炎、胡適說的老子或道家,亦非劉師培、劉咸炘等所謂的源自史官文明。肯認孔子為儒學的開山鼻祖,這又表白熊十力在“原儒”時,自覺地區分“儒”和“儒學”的概念。“儒”之名雖不始于孔子,“儒”最後能夠是一種相禮的職業,孔子未必是“儒”的創始者⑨,但在熊十力看來,“原儒”的重要任務是區別“儒”與“儒學”。不論“儒”起于何時,“儒學”的根源或與“儒”存在關聯,但作為思惟門戶的“儒學”,其理論、主旨、方式和問題域等均由孔子所提出和創構,所以說“儒學成家畢竟自孔子始”⑩。孔子創立規模宏博、精義深奧的儒學,遂成為中國學術思惟的正統。無論儒的本義若何,及其最後成分是什么,它和孔子的儒學并無必定聯系,“原儒”也就不用追溯“儒”的字源義。這實際上否認了章、胡等人從語文學的角度“原儒”,直接從孔子與儒學的關系來溯源,將“儒”發展至“儒學”的思惟線索虛無化了,流露出熊氏乃胡適所謂的儒家崇奉者。
其三,哲學是西洋的舶來品,熊十力以哲學界定儒學,此中一年夜深意是,哲學在古希臘是知識的總匯,是所有的學科之母,科學本來含攝于哲學之中。儒學與哲學相類,賅攝一切學術思惟,是中國文明思惟的根源和正統。不僅晚周諸子百家是儒學的支與流裔。並且從知識和學科的發展演變說,孔子所哲理化的儒學,其實包括格物之科學。針對時人批評孔子反智,稱儒學疏于天然科學的探討,熊十力辯解說:“圣人本不反智,不廢思辨,然窮理至萬化本源,即由萬殊以會進一本處,絕非僅恃明智思辨可獲證解。”(11)儒家的格物窮理即在探討科學知識,中國現代的科學不發達,未能如東方發展出現代科學理論體系,是因儒學及其經典被戰國和兩漢的小康之儒所改竄,致令其重智的傳統湮沒不彰。同時,科學重在探討經驗世界的物質現象及其規律,而不年夜關心宇宙本體及人類的品德心性,聰明的探尋當由剖析現象而至究明本體。明體是求知的極詣,儒學優勝于科學者在此。
其四,儒學即哲學的另一重深意是,以哲學綰合儒學與經學之異同。在《漢書·藝文志》中,經學屬六藝略,儒學屬諸子略,二者分屬分歧的知識門類,元代以前的野史《藝文志》年夜多沿用這一體例。傳統知識分類遵守“以道相從”的原則,常道曰經,述經曰傳,儒學雖“游文于六經之中”,“于道最為高”(《漢書·藝文志》),但六經代表常道,傳記或各種經典注疏是詮釋常道的作品,其于道又較儒學為高。熊十力特別講究經傳正名,要將十三經中除了六經之外的典籍,還原為解經類傳記和儒家類子書。不過,在儒學與經學的異同問題上,他有興趣地同等了兩者的名實:
有宗經之儒,雖宗依經旨,而實自有創發,獨樹一幟之學。宗經之儒,在本日當謂之哲學家。發明經學,唯此是賴。注疏之業,只為治經東西罷了。不成以此名經學也。(12)
宗經之儒指宋明理(心)學家,其創發的經學便是哲理化的道學。兩宋以來,經學的理學化或理學的經學化混雜了經學與理學的名實。思惟范式的轉向改變了人們的知識觀念,一方面是體現在治統上,元代元祐年間開始將程朱理學確立為官學,就經典詮釋而言,理學衝破了漢唐經典注疏的體例,相對于漢學家的考文釋音,宋明儒自負其詮釋的義理,最能呈現經書的道體。另一方面是反應在目錄分類中,明代官修的《文淵閣書目》開始在經部設立“四書”類,其后如《千頃堂書目》《內閣躲書目錄》《百川書志》《晁氏寶文堂書目》等,基礎依循這一體例。《文淵閣書目》還在經部設立性理類,《百川書志》將“性理”之名改為“道學”。可見,明代儒者因尊“四書”和性理之學,而在目錄書的經部設立“四書”類和性理類,從而將其歸進經學的范疇。不過,并非一切明代學者皆作如是觀。孫能傳、張萱代表官方編撰的《內閣躲書目錄》并未將“理學”類列進經部,也未歸進子部儒家類,而是單獨成為一年夜類。黃虞稷的《千頃堂書目》則是將《性理年夜全》列進子部儒家類,體現了“理學即儒學”的觀念。清代漢學家因反對理(心)學,他們不僅在知識性質和方式論上辨析經學與理學,其目錄著作也是這般。《四庫全書總目》就沒有完整依循明代目錄書的體例,此中雖保存了“四書”類,但基礎上只收錄注疏類作品,同時又刪除了“性理”和“理學”等類目,凡包養宋明儒談天感性命之書均列進子部儒家類。這明顯是將“理學”視為儒學,從而區別于考文釋音的經學。志在宗經而詮釋哲理的熊十力,他更認同宋明儒的“理學即經學包養網 花園”觀,而他綰合兩者的方式是,將包養網其同等于哲學。故就知識性質言,經學和儒學都是明體釋理的哲學,在此意義上的“原儒”便是“原經”。這般,儒學的溯源亦是探尋經學的根源,理應審辨六經的真偽,及其文本和義理的授受源流。熊十力將儒學確定為先秦諸子百家的淵源,即如《漢志》所謂諸子乃六經的支與流裔說,所以他的“原儒”包括其對經學與子學關系的認識。
近代以來,批儒反孔浸興而演變為思潮,儒學成了游魂,六經及其經學的權威逐漸掉落。熊十力懷抱繼往圣之絕學的心志,他用哲學界定儒學,意在為儒學的現代轉型開示新路徑。若何從哲學的視域轉化傳統儒學,在討論這一問題之前,起首要追問的是,儒學能否具有現代性價值。作為儒學的崇奉者,熊十力天然不克不及贊成儒學必須被請進博物館的意見;作為感性的哲學家,熊氏又無法完整疏忽時人對儒學的批評。他需求論證的是,儒家生命之學的現代價值安在,內圣學若何開出平易近主、科學等外王學。假如說內圣確然能夠開出新外王,那么,孔子之后的儒學為何未能發展出平易近主與科學?進而追問的是,漢學與宋學能否賡續孔子的真儒學?現今又該若何接著講孔子的真儒學?凡此種種問題,歸結起來就是若何重建儒家的學統,這是熊十力“原儒”的題中之義,故其開篇即為《原學統》。
二、儒家的學統及其重建
近代的“原儒”命題及其研討,內含破壞與建設的雙重義諦,章太炎、胡適應用的語文學方式,雖然打破了宋明儒建構的心性學道統,但章氏稱良史之孔子為“保平易近開化之宗”(13),胡適將“懸記”之孔子類比于中興基督教的耶穌,他們在“祛魅”中流露出“尊孔”的觀念(14),并分別以史學或孔教為歸趨,嘗試重建中國文明的思惟譜系。熊十力的“原儒”同樣這般。其《原學統》篇是對儒學之“流”的還原,《原外王》和《原內圣》兩篇是對儒學之“源”的還原(15)。前者在追溯儒學的流變時,顛覆了三代道統、治統相承的傳統觀念,而在以正統儒學長短評判諸子百家以逮宋明道學及佛學中,重建儒學的源流譜系。后者是闡述新學統所包通的內圣外王之道,以此作為儒學之統宗,作為中國文明的年夜本年夜源及其走向現代的道脈。只是,章、胡的“原儒”更具解構意味,極年夜地消解了孔子和六經的神圣性與權威性,熊十力則通過重建“四經”系統,據此闡明儒家的新學統,將儒學改革成一種兼具超出性、普世性和現代性的思惟,故其相對地淡化了實證方式,重要以體認的方法構建其新儒學體系。
熊十力早年的思惟體系承繼陽明心學而來,但暮年的《原儒》則歸宗孔子而放棄陽明(16)。這不僅體現在他對陽明學的長短評論上,還表現為他對宋明儒的道統論提出非議。在熊氏看來,漢學當然是未見道體,甚至竄改六經,掩蔽了孔子的年夜同之道,沉淪于擁護帝制的小康禮教。附近的是,宋明儒于內圣學有所發明,但“宋儒識量殊隘,只高談心性,而不貼心性乃非離身、家、國、全國與萬物而獨存”(17)。熊氏在《讀經示要》中還批評宋儒倡導絕欲、主靜,既無平易近族思惟,也無平易近治思惟,不僅脫離生涯實際,弄得人生毫無活氣,並且未能開啟晚世的平易近主與科學傳統。換言之,宋學的精力只專注于人倫日用間存養心性,全無博文經世之功,令體與用、心與物離析為二,未能闡明孔子的外王學。因此,宋明儒亦未見道之全體,其道統論天然是不克不及成立的。同時,《原儒》通過辨偽和正名,將十三經中除六經以外的典籍還原為解經類傳記或儒家類子書,這不僅意味著“四書”的圣經名義被撤消了,也表白宋儒依托“四書”建構的道統亦隨之崩潰。熊氏還指出,孔子早年祖述堯舜,憲章文武,繼承三代的小康禮教,暮年創作六經,發今天下為公的年夜同之道,這已然是在上古圣賢之外自立道統。其后,曾、孟、荀等宣揚忠孝論,背離真孔學,漢宋儒家承其遺緒,致令真孔學沉霾不彰。可見,熊十力“原儒”內含一種打破漢宋之學統與道統的意思(18)。但破壞不是熊氏的目標,重建學統才是其“原儒”的最基礎主旨,他盼望通過建構新學統唆使中國文明向何處往。
熊十力反復申論,孔子“集古圣之年夜成,開萬世之學統”(19)。那么,什么是學統的“活的精力”和“本來臉孔”?其傳承譜系又是若何?前文述及,熊十利巴孔子思惟厘定為遲早兩期,五十以前承繼三代先王的治統,歸宗于小康禮教;五十以后學《易》,從頭創作六經,歸本于內圣外王的年夜同之道。孔學的傳承因此有年夜道派和小康派之分,那么,這兩派在先秦的傳承若何?熊氏指出,韓非子原欠亨儒學,其“儒分八派”說“只可謂之小取、小舍”,年夜道、小康兩派方可謂之年夜取、年夜舍。
一則全盤蒙受孔子暮年年夜道之論,而于其早年好古出于一時之意趣者,則全舍之;一則全盤蒙受孔子早年帝王之業,而于其暮年定論,拒而弗承也。(20)
熊十利巴孔門門生分為年夜道、小康兩派,年夜道派賡續孔子暮年的年夜同學說,并舍棄孔子早年所謹記的小康禮教,所所以年夜取、年夜舍;小康派則篤守孔子早年傳習的小康禮教,且拒絕承繼孔子的年夜同之道,因此也是年夜取、年夜舍。儒學必以孔子暮年思惟為正宗,兩派雖然都源自儒學,但因其在取舍上的最基礎差異,“年夜道學派紹承孔子正統”,小康學派“實自墮于復古之失路,乃孔子之罪人也”(21)。六國小儒始改竄六經,包含孟子、荀子皆猛攻小康之壁壘,漢儒承其遺緒,應用小康禮教擁護帝制,宋明儒亦紹述小康派的宗法思惟,故漢學與宋學皆屬小康學派,年夜道之學則被遮翳,由是浸衰。
那么,熊十力所謂的年夜道之學畢竟若何?其傳承譜系又是怎樣的?熊氏闡述其主旨云:
《原外王篇》以《年夜易》《年齡》《禮運》《周官》四經,融會貫穿,猶見圣人數往知來,為萬世開承平之年夜道。格物之學所以究治化之具,仁義禮樂所以端治化之原。《年齡》崇仁義以通三世之變,《周官經》以禮樂為法制之原,《易年夜傳》以知物、備物、成物、化裁變通乎萬物,為年夜道所由濟。夫物理不明,則無由開物成務。《禮運》演《年齡》年夜道之旨,與《易年夜傳》知周乎萬物諸義,須合參始得。圣學,道器一貫,年夜本年夜器具備,誠包養網價格哉萬世永賴,無可棄也!(22)
“四經”備載承平年夜同之道,是圣人為萬世創立的法式和學統。然每部經書承擔的效能有別,《年夜易》涵括內圣與外王,其內圣學是以乾元性海之本體為焦點,其外王學則以認知萬物、成績萬物和變化改革萬物為宗。《年齡》崇尚仁義之理,明通三世之變,而歸趨于承平世界。《周官》創立承平法制,而一切法則軌制的來源根基,須歸宗于孔子的禮樂思惟。《禮運》演繹《年齡》的承平之道,構建人類配合生涯的規制。“四經”所代表的圣人之學,含攝形而上的道體與形而下的器用,因此是道器一貫、體用兼備,奠基了萬世永賴的宏基,足為當下中國效法。熊十力通過論證“四經”的典范性、一貫包養網性和現代性,也就說包養明了“四經”的符合法規性與一體性,從而建構了一個新的經典系統和學術統系,類似宋儒倡導“四書”。
至于年夜道之學在先秦的傳承,熊十力采用司馬談的說法,稱當時“宗主孔子六經而推衍其廣年夜深遠之蘊,著作特多,故經傳有千萬數也”(23),但因先秦及兩漢的小康之儒變改六經的真髓,竄亂六經的文本,致令千萬數的傳記湮沒闕佚。“孔門年夜道學派,今可考者只游、夏二人。”(24)子游傳《禮運》,子夏傳《年齡》,他們撰寫了諸多傳記以發明年夜道之學(25)。熊十包養網力比較了子游和子夏的教導方式之異同,以此證明孔門門生在傳習年夜道之學時,表現出開放性和多元化的傾向,並且歸本于明究心性、本體的主旨。游、夏等年夜道派保存的傳記殘缺偽佚,如要考見孔子的年夜道之學,唯有求諸“四經”。據此概述年夜道的要義,一是消滅統治階級和剝削,樹立全世界人類配合生涯的平易近主軌制;二是全人類一概同等、不受拘束,彼此相互和愛、攙扶幫助;三是倡導格物之科學,應用科學知識改革社會和改革天然,實現富邦國、養萬平易近、生百物的目標;四是倡導政治反動、社會反動、生產反動,通過反動的方法顛覆小康社會,樹立全國為公的年夜同世界。“從《禮運》之改革社會思惟,《周官》之領導生產建設,方信《年齡經》自消滅統治以達到承平世,裁成六合、輔相萬物之盛,步步皆腳踏實地,(實事求是。)不是幻想的社會主義也。”(26)凡此皆屬外王之學,熊十力嘗試將平易近主、科學、社會主義等現代性思惟含攝于其“四經”學中。
在熊十力體用不貳的理論體系中,外王學的骨髓在內圣,“明內圣包養網之極詣,自以仁為恩,至皆有以養平易近之理也,本仁義禮樂之意,而輔以崇法、正名與參稽之方,推原于衣食為主,……外王之宏規遠模具于此矣”(27)。仁是乾元生生化化之德,仁心的發用足以生物和養平易近,故仁是萬化本源,含攝義、禮、樂等,并與崇法、正名、參稽等構成外王學的體系。熊十力的《原外王》篇在融會貫穿“四經”義理中,根究圣人為萬世開承平之道。他特別指出:“格物之學所以究治化之具,仁義禮樂所以端治化之原。”(28)科學、平易近主、均聯、學校等是管理國家、教化國民的東西,治化的來源根基乃是仁義禮樂。“《年齡》崇仁義以通三世之變,《周官經》以禮樂為法制之原,《易年夜傳》以知物、備物、成物、化裁變通乎萬物,為年夜道所由濟。”(29)可見,“四經”的一切外王學皆歸宗于仁義禮樂。只是尊信科學、平易近主等,未包養必能臻至承平世界,唯“崇仁義者,承平之治必全國之人人皆安于仁義,始可常保其泰也”(30)。樂本和合而忘人我,是為仁;禮主次序而別異同,是為義,故言仁義即含攝禮樂。就“仁”而言,仁心便是宇宙實體,是乾元之內化于人道,仁心虛明健動而兼備萬物。吾人反己體認本然的仁心,便覺此心與萬物無有隔礙,自我與萬物渾然一體,因此能夠廣愛萬物,無所不容。就“義”而言,“義”是仁體的功用,為仁體的實行確立權衡。因現象界的事物原有善惡之分,仁道雖是廣愛普施,但也要因事物之善惡,而有所變通,非如墨家的兼愛,令仁愛的發用毫無原則,這般反而陷于年夜不仁的地步。“義”就是為“仁”確立權衡得掉與輕重之標準,旨在助成仁平易近化物之道。所以,儒家論治道,是以德、禮、寬為本,以法、刑、猛為輔,前者即為仁,后者乃是義。仁義并行,成績承平之世。並且,儒家論人生,“仁義以原其生,禮樂以暢其性”(31),前者是推原吾人之所以生,使人性昭明;后者是發揚人的靈性,與六合萬物同體,人性因此得以樹立。總之,仁義禮樂將令六合萬物相互暢通于年夜化之中,并使其復歸于本來無對的宇宙實體,這般則人性乃精進剛健而不已,故外王學的旨歸是化平易近以仁義禮樂,導平易近以全國為公。惋惜,年夜道派的千萬數傳記毀于秦火及小康之儒,六經又遭改竄,儒家的內圣外王之真學統遂湮絕而“一團暗中”,“至于今歷世近三千年矣”(32),現在方得以彰明,熊十力顯然是以賡續學統自居的。
值得留意的是,熊十力在溯源儒家學統時,特別論及墨家、名家、法家、農家等皆為儒學的羽翼,其著作和學說猶如年夜道派的千萬數傳記。在經傳闕佚的情況下,如要闡明孔子的真儒學,賡續其學統,除了訴諸“四經”,還應求之諸子百家,延續其思惟和精力:
墨翟、惠施、農家,或為科學之先導,或為社會主義之開山,皆儒家之羽翼,不成不延續其精力也。法家書罕存。《管子》可略考。道家有極深遠處,亦有極欠好處,取長舍短,不容絕也。(33)
熊十力并未如現代正統儒家普通,斥諸子為異端,在他看來,諸子源出儒學,其學說并非完整與儒學立異,不成簡單地將其拒斥于新學統之外。熊氏指出,儒學創明年夜道之最基礎,諸子沿其流而有所發揮,諸子闡發的平易近主、科學、同等、聯比等理論,可與儒學相參證。並且,相較于改竄六經、擁護帝制的小康之儒,諸子百家能夠更為忠實地承續和闡揚儒家的學統。所以,假如能夠修習“四經”的道術,并通觀諸子百家的學說,然后舍短取長,融會經子,則可以恢復年夜道派的學統。可見,熊十力的學統觀是比較開放、多元的,并不像漢宋儒者般排擠諸子學。
總之,熊十力的“原儒”把儒學溯源與學統重建相統一。這種通過思惟探源來界定某種思惟的性質及其譜系,古今學者均有嘗試,如現代的韓愈和近代的康有為皆是典範例證。熊十力是在經學崇奉掉落的佈景下,重建“四經”系統及其思惟體系,以此作為儒家的正宗學統,彰明儒學的現代性價值。所以他放棄了語文學的考證法,他也沒有客觀地講究儒家思惟的發展線索,而是采用“即道原儒”的方式,依據他從“四經”中體認的內圣外王之道,來界定儒學的根源、性質及其傳承譜系。是以,“儒”和“儒學”的根源必定要追溯至孔子及其六經,儒就成了孔子開創的儒家學派之私名,儒學不是源自巫史或老子,儒家也不是一種相禮助喪的職業,而是孔子六經的傳習者。尤其是年夜道派的儒家,其懷抱剛健進取的精力,絕非文弱迂緩的師儒罷了。儒學的最基礎原則是體用不貳、心物不貳,即內圣與外王一貫,它是即世間的,非降生間的,無須如康有為、胡適等以宗教界定儒學的性質。儒學通貫形上之道與形下之器,其宇宙本體是超出而內在的,其外王治道是經驗而具體的,不成如章太炎、劉師培等以史學規限儒學(經學)的范圍。這樣的“原儒”天然不是實事求是的,比擬于語文學的溯源方式,它未必能如胡適所謂“可以使中國古史研討起一個反動”,但熊十力在溯源儒學時,于破壞中建構了一種新經典系統和新學統,開啟了儒學(經學)現代化的轉型之路。
三、《易》為中國哲學之源
熊十力以“哲學”貞定儒學的知識性質,他的“原儒”在某種意義上,既是對儒學的溯源,也是探討中國哲學的來源。熊氏反復申說,中國哲學的根源與正統是儒學,儒學肇端于《易》,《易》就是中國哲學之源。但是,中國有無哲學?中國哲學源于史官,還是道家,抑或儒學?《易》是卜筮之書,還是哲學經典?《易》與先秦諸子學的關系若何?凡此問題的解答,學者意見紛歧,聚訟紛紜,熊十力在“原儒”中提出了其“獨斷之見”。
“哲學”概念和哲學學科是西洋的舶來品,中國能否有哲學,中國哲學的來源、特質及其符合法規性安在?這是百年來存在爭議的問題,并延長到“原儒”的討論中。熊十力是文明守舊主義者,但他并不排擠西洋舶來的“哲學”概念及其理論體系,他不像劉咸忻、梁漱溟等反對以“哲學”界定儒學和經學。在熊十力的思惟語境中,哲學是人們關于宇宙、社會、人生的根源、存在、發展之過程、律則及其意義、價值等最基礎問題的親身經歷與根究。軸心時代的各年夜平易近族因其保存環境、保存親身經歷等差異,對宇宙實體、存在方法、性命形態、幻想世界等問題的認知,以及對這些問題的表述和論證方法,表現出類似而又不盡雷同的懂得和期許。這就決定了世界上有共通的哲學意識和哲學問題,而由于各年夜軸心文明具有特別的思慮方法和觀念體系,問題的解答導向了分歧的進路,從而產生形態相異的哲學類型。總之,“哲學”是一個廣泛性與特別性共存的概念和知識體系。
假如說先秦是中國的軸心時代,那么,在熊十力看來,開啟“哲學的衝破”尾聲的就是儒學。既然儒學便是哲學,“中國有哲學”就是一個無須置疑的問題。問題在于,儒學為中國哲學奠基的特質若何?熊十力在《原儒》中說,中國哲學講究本體現象不貳、道器不貳、天人不貳、心物不貳、理欲不貳、動靜不貳、知行不貳、德慧知識不貳、成己成物不貳等(34),歸結起來便是體用不貳,因此沒有唯心和唯物的一元論,以區別于東方哲學傳統中的絕對唯心論和唯物論。針對時人批評中國哲學毫無系統,熊氏指出:“凡成系統之理論,其含義便盡于其所持之論,更無余蘊,而六十四卦之妙直是無盡躲,此意難為不知者言,嗚乎深微乎!”(35)所謂“系統”,并非指情勢或結構上的首尾一貫罷了,乃是指義理或內容的宏博精要,如馮友蘭說的“實質上的系統”(36)。就儒學而論,熊氏說先秦儒家年夜道學派的六藝經傳有千萬數,可謂宏博;同時,儒家窮天道生命之源,又以格物備物、化裁變通乎萬物為用,此乃其精要。熊氏以《易》為例,一則說《易》“六十四卦含躲萬有,攝無量義”,再則說《易》之道廣年夜悉備而歸本窮理盡性至命,故易學是“博而有要”(37),具備內在一貫的系統。《原儒》《乾坤衍》等著作便是要尋出易學,甚至中國哲學的實質上的系統。
“中國有哲學”是一個無須置疑的問題,中國哲學從何說起,則是一個可以商議的問題。胡適開初研討中國哲學史,有興趣做東西哲學的比較研討。他寫作《說儒》時,轉而認為中國有思惟而無哲學,于是從比較宗教學的角度來審定原初的儒學,而非從比較哲學的角度來詮釋儒學。大要是因為觀念的變化,胡適《中國哲學史年夜綱》采取“截斷眾流”的方式,并接收章太炎《原儒》的觀點,以老子為中國第一位哲學家,最早創立形而上學和思辨哲學。這種認識體現在《說儒》中,是以儒學的根源為巫史文明,老子是先于孔子的“夙儒”,他對巫文明做了人文感性的轉化,作為一種思惟門戶的儒學,實則是對老子思惟的繼承和發揮。熊十力沒有寫過“中國哲學史”之類的著作,但《原儒》在必定意義上,似可視為其梳理先秦哲學史的作品。他在此書中尋繹中國哲學的來源,探討六經與諸子、儒學與諸子學的源流關系。如前所述,他把儒學確定為中國哲學的根源和正宗,先秦諸子學皆導源于此。需求進而追問的是,儒學“游文于六經之中”,那么,六經又以哪部經書為本?《漢書·藝文志》稱《易》為五經之原,熊十力極為謹記此論,他說:孔子“五十學《易》而后,思惟年夜變,觀察世變益深,于是作《易》《年齡》、新禮諸經(新禮謂《禮運》《周官》)。此其后,必將重理早歲《詩》《書》故業,予以改革。”(38)《易》包通內圣外王之道,其他經書則詳于外王學,于內圣學則略焉。是以,無論是從寫作時間,還是從義理源流上看,《易》堪當為群經之原,可謂是儒學之本,甚至是中國哲學思惟的基礎。
誠然,熊十力的論斷缺少客觀、實證的依據,他說:“中國一切學術思惟,其本源都在《年夜易》。”(39)這是儒學史和經學史的一貫見解,而現代哲學史的寫作重視文獻資料之真偽的考證,熊氏的說法未必能使人佩服。因在現代疑古思潮的沖擊下,從前被愛崇為孔子創作的常道之經,其成書時間和內容性質,現在都成了有待考辨的問題。如《易》是卜筮之書,還是哲學經典,學者的意見紛歧。從《易經》詮釋史看,漢代易學主象數,宋代易學主義理,然無論漢宋,易學是象數與義理并存的。現代學者依據進化史觀,從知識和思惟線索的演進邏輯考辨《易經》,往往將其視為一部層累地構成的作品,卦畫和卦爻辭等是最原初的內容,其效能重要用以占卜和筮問吉兇。即使是闡發義理的《易傳》,許多學者亦否認其與孔子的關系,審定其為戰國或兩漢儒者所編撰。這般,《易》雖然保留了遠古時代的文明基因,但《易》的內容從“地理之學”轉向“人文之學”,或許說從術數之學轉向義理之學,是發生在戰國時代而完成于西漢初年,并非中國哲學史上的第一部典范性文本。
熊十力既疑古,又信古,他是在疑信之間采取釋古的態度。就《易》的成書時間和內容性質言,熊氏接收疑古學者的意見,認為《易》創始于遠古時代的宓羲,卦畫和卦爻辭尚未脫盡宗教術數的窠臼。但他又強調,宓羲初畫八卦的意旨,是要窮究宇宙本體的神化妙用,為辯證法之導源,蘊含精奧的哲理,非唯神道設教罷了。熊氏又采納今文經學家的“孔子作《易》”說,稱孔子五十學《易》,上探宓羲八卦,依卦爻辭闡今天地宇宙運行不息和萬化萬物變動無窮之理,盡掃天帝、神異之科學,歸宗于宇宙本體及其神化妙用之探討。歸納綜合言之:“易學始于羲皇之八卦,為中國學術思惟之年夜源。孔子以前之《易》大要為術數與哲理二者交雜之倉庫。”(40)宓羲隨順初平易近的信心,以天帝為萬物來源根基,孔子始建乾元以統天,昭示天帝不得為萬物主(41)。經孔子改作以后,《易》的“本體論則廢除天主,于心物問題則主張神與氣本不貳而亦有分”,體用不貳之義既明,辯證邏輯之理始定,而《易》純然“為哲學界之最基礎年夜典矣”(42)。熊氏還信守古文經學家的“《易》為五經之原”說,在他看來,群經和諸子皆是演繹《易》之理,《易》就是中國哲學史上首部典范之作,乃中國包養哲學的年夜本年夜源。熊十力此論綜合了古今諸學派的說法,顯然是針對胡適《中國哲學史年夜綱》“截斷眾流”的寫法及其《說儒》稱老子先于孔子的觀點。
《易》因何是中國哲學之源?這一問題的解答觸及“中國哲學史”的敘述方法與框架。其實,在哲學史的研討中,學者關注的緊要問題,一是形而上學的存廢,二是唯心與唯物的分撥,三是哲學與科學的關系。起首,關于形而上學的存廢及其在中國哲學的表現形態。因受東方邏輯實證主義消解形而上學的影響,國內學者或主張廢棄形而上學,或倡導將形而上學科學化。這就決定了他們對外鄉的形而上學傳統的評判態度,或宣稱中國并無東方哲學史意義上的形而上學,或以為中國的形而上學缺少邏輯實證的特質。新派如胡適、傅斯年等,舊派如呂瀲、梁漱溟等,均反對應用東方哲學的宇宙論、本體論來詮解中國哲學。與此相對,熊十力不單表現:“哲學之本務,要在窮究宇宙基源”(43),即探討宇宙本體之畢竟,故“明體”“究體”是哲學研討的第一要務,並且著意接收東方哲學之長,結合《易經》“乾元統天”之義,建構其體用不貳的宇宙本體論。他說:“古《易》體用之分,遂為中國哲學立定宏規,確與西洋異軌。”(44)中國哲學的本體論源自《易經》,此中包括體用不貳的道理,從而表現出超出于東方哲學的特質。其具體表現為:《易經》的乾元性海本體“不是僵包養逝世的、機械的、純粹客觀的、內在的‘天然本體’,而是生息不斷、剛健自動、主客內外合一的‘性命本體’;不是自外于宇宙萬象和人類生涯的所謂‘超絕本體’,而是合六合萬物于一體,將宇宙人生孤芳自賞的、動態的有機整體。同時,它又是內在的‘品德自我’即‘品德主體’。”這樣的本體既是超出的,又內在于人的性命,“體現了人的最高本質,涵蓋了六合萬物,主導著天然宇宙”(45)。熊十力特別指出:“道家之學本出于孔子《易經》”(46),老子的宇宙本體論以“主一”開宗,用“象帝之先”界定“道”的內涵,即今天帝缺乏為萬物之主,其反宗教神學的本體論就是源自《易經》,故《易經》奠基了中國哲學之形而上學的理論形態。
其次,關于唯心與唯物的分撥。東西哲學史上的宇宙本體論表現出多種形態,論其大體則不過是唯心論與唯物論。20世紀50年月,受日丹諾夫的哲學史研討范式影響,人們應用唯心與唯物相對的敘述方法來撰寫“中國哲學(思惟)史”。熊十力的《原儒》恰是創作于此種研討范式風行的時代,他在書中評述此現象:
是故以西學唯心包養網比較、唯物決裂之情況,而考察中國哲學,則顯然可見者,自宓羲始開學術思惟之源,下逮晚周,諸子百家發展極盛,而哲學界始終無有如西學包養以唯心、唯物決裂宇宙之異論,其中國古學特別處也。(47)
宓羲易學首辨體用、心物問題,孔子修改上古以天帝為宇宙主宰之掉,將本體收攝于吾人本意天良。本意天良是無對之全體,本意天良的澄明可與宇宙年夜心相合。故孔子所謂“心”者,非只就其主乎吾身而言,乃是“通萬物而言其統體”(48),萬物便是心體之發用、風行。從宓羲到孔子,甚至諸子百家,無不講求心物不貳的事理,而無偏執精力或物質為本體者,故從未發生唯心或唯物的一元宇宙本體論。西學則是知有效而不知有體,因此發生一元唯心或一元唯物的偏見。熊氏指出:“如以精力為本體,固是執現象為本體,易言之,即有以用為體之過。以物質為本體者,亦是執現象而莫睹其真。有效無體,云何應理?”(49)心物原是本體風行的兩面,將心物分紅二元,實乃只見現象而不知來源根基,固執于用而喪掉其體,這般必不克不及逼真地解悟體用,也不成能深切地澄明本意天良和窮究物理。是以,“自宓羲發明《易》道而后,中國哲學界不惟無一元的唯心論,亦無一元的唯物論”(50),《易經》的體用、心物不貳論奠基了中國哲學的宇宙本體論的基礎形態,從先秦諸子到宋明的張載、王陽明等,皆謹守此一事理而建構其哲學體系,如用唯心與唯物二元對立的框架敘述“中國哲學史”,則其詮釋凡是是不得要領。
其三,關于哲學與科學的關系。近代以來,中國哲學的研討和“中國哲學史”的寫作是在哲學與科學的關系命題下展開的(51)。中國現代哲學能否具備科學精力與科學方式,因何未能發展出東方近代意義上的科學傳統?未來的哲學能否必定要進化至科學形態?這些是人們所關心的議題。熊十力推重科學的實用性,但不贊成哲學的科學化。他說:“現世學術復雜,科學主要不待言。而綜會各種科學思惟,以深窮宇宙實相,(實相猶言實體。)人生真性,不克不及不有賴于哲學。”(52)科學幫助人們認識事物的律則,指導人們應用和改革天然世界,其主要性不容置疑,但“科學勝利,卻是要努力于支離破裂……所以于科學外,必有建本立極之形而上學,才是哲學之極詣”(53)。科學剖析萬物之理,至精至細,然其研討對象止于現象界,而對宇宙全體的認識,卻是不該不遍,陷于一曲。它既無法解釋宇宙萬化的來源,也不理解人類性命之源,不克不及說明品德主體若何通過自覺的實踐親身經歷,達致天人合一、萬物一體的境界。所以,“科學的真諦”如莊子所謂道術之決裂,并不克不及體察六合宇宙之全,“哲學的真諦”方可備六合之美,稱神明之容,包通內圣外王之道。這種窮究根源的真諦,就是前文敘述的形而上學,導源于宓羲和孔子的《易經》。
古希臘哲學是一切學科之母,包含科學精力與方式。熊十力認為易學同樣這般,他說:“現代愚人學術,有包羅萬象之概。”(54)《易經》就是兼備哲學與科學的元典,孔子“作《易》闡明萬有萬物萬事之廣泛道理”(55),故“倡導科學之理論,莫盛于《年夜易》”(56)。孔子尊敬知識,絕不反智,因此倡導格物之學,確定人類具有無限潛能的認知才能,還有發展知識的愛好,能夠周遍地體察萬物之理,這是主智的觀念、科學的精力。尋繹中國哲學史,“從帝堯人代天工之訓,至孔子以逮荀卿,倡導科學之精力后先一貫”(57)。先秦諸子如墨翟、惠施、黃繚、公輸子等皆以科學名家,且均導源于《易》。因“古《易》首發明辯證法”(58),“孔子作《易》,首以陰陽成變解決宇宙論中之心物問題,蓋本其所觀測于萬物萬事萬化者,莫不由乎辯證法”(59)。再清楚言之,“孔子于《易》之《復卦》首明小辨術”(60)。熊十力所謂“小辨術”,就是東方的邏輯剖析方式,先秦諸子稱之為“名學”,這是格物學的利器。六合間的物理繁賾至極,須用邏輯剖析包養平台推薦法考核其同中之異和異中之同,然后能由表以進里,由粗而致精,究明萬物間的因果關系。《復卦》所言尚簡略,《易經》傳記又多亡佚,猶幸《年夜戴禮》有《小辨篇》尚存鱗爪,其稱孔子對魯哀公問忠信云“內思畢心日知中,中以應實日知恕”,根據熊十力的解釋,“內思畢心”指內心具有思維的功用,而人的思維能夠依據感覺攝人的萬物萬象,即所謂理性資料,反復地剖析與綜合其特徵,據此構造無數抽象的概念,以表述萬物內在的理則,從而構成重重無盡的理法界(61)。所以,《易經》的格物學是以實測術為基礎,以辯證法為東西,而歸本于化裁六合、開物成務,即開發天然界無限物資,滿足人類生涯的需求。現代學者常說,《品德經》最先發明對立統一的牴觸道理,熊十力則認為老子的辯證法是竊取于《易》,先秦名家之學難道導源于此。
以上闡述熊十力從哲學的本體論、科學的方式論及中國哲學無唯心與唯物二元對立的特質等方面,論證《易》為中國學術思惟之源。這一根源肇端于宓羲畫卦,其宏基則奠基于孔子作《易》。顯然,熊十力是依據東方哲學關注的問題域,而將《漢書·藝文志》的“《易》為五經之原”說,推演發揮而愈廣年夜精詳。《易經》的哲理化同時開啟了儒家哲學,儒學自其來源處即已掃盡宗教顏色,為中國哲學確立人文主義的典范。現代學者的“原儒”常以宗教界定儒學,諸如康有為的孔教說,胡適的懸記說,牟宗三的人文宗教或品德宗教說,凡此皆與熊十力的觀點分歧調。儒學能否為宗教,這是見仁見智的問題。然《易經》原屬卜筮之書,這似為確鑿的事實。而孔子曾否作《易》,或《易》的哪些內容出自孔子,這實在難以確證。熊十力的論證看似言之鑿鑿,實乃愚人之思,可謂“獨斷之學”,卻非科學實證的見解。
四、諸子為儒學之流裔
“即道原儒”方式預設的條件是,儒學代表確定性常道。熊十力說,經為常道,宗經的儒學是千古學統之道脈(62)。那么,常道能否為儒學之所私?諸子百家能否有得于道體之一端?因熊氏凡是把儒學與經學相同等,皆界定為明體究理的哲學,故上述問題的解答,不僅反應儒學與諸子學的關系,也體現熊氏若何界定經學與子學的關系,并通過論證儒學(經學)與諸子學的源流關系,呈現周秦哲學史中經子之間的互動互滲現象,進而闡述中國哲學的特質及其現代轉型之路。
康有為編撰“兩考”時,經學還維持著最后的榮光。熊十力寫作《原儒》時,孔子與六經的權威已然崩潰,經學的傳統幾乎衰絕,諸子學的研討則方興未艾。從當時學界的主流意見看,人們宣稱經學的研討應該結束包養,中國哲學的未來則期望于諸子學的復興。熊十力仍然持守“經為常道”的信心,表揚六經是包六合、通古今的至道,但他不排擠諸子。他說:“六經、諸子皆哲學年夜典。”(63)中國哲學在現代的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,不僅要訴諸經學的賡續,還請求之于諸子學的闡揚,但不克不及猛攻六經以包養網言道,諸子百家所發明的道體,其實可與六經互證互補。熊十力對此有充足的自覺,他說:
宇宙真諦無窮無盡,非一家之學所能測,譬如年夜洋水非一人之腹所能飲。然復須知,凡成家之學,其于無窮無盡之真諦本不克不及見其年夜全,而決非絕無所見,若絕無所見,即不得成為學術。故每一家之學,即就其所見到處逐漸推廣求精求詳,然其推廣之領域終屬無限。易言之,凡成一家之學者,便是自辟一六合,而亦自囿于其六合之內。(64)
宇宙真諦之年夜全非儒家所能私,諸子也能成一家之學,自辟思惟六合,闡明宇宙真諦的大要。無論從常道或真諦的發現看,還是從中國哲學的未來說,熊十力并不拘囿于六經,他主張博采諸子之長,以論證中國哲學的符合法規性與現代性,進而建構其思惟體系,《原儒》重建的學統就包含了諸子學。所以他說:“《原儒》言《易》,明明宗孔子,老、莊皆以神氣生于太虛,《原儒》亦言之。”(65)老莊之學與《易》的關系若何?熊氏的論述體現了他對經子關系的思慮。
熊十力確定諸子學的思惟價值,是基于其“諸子出于儒家”的認識。《漢書·藝文志》稱諸子為“六經之支與流裔”,康有為的“原儒”認同此論,熊十力也是這般。他說:“年齡、戰國之際哲學派別,其最偉年夜者當推六家:曰儒,曰墨,曰道,曰名,曰農,曰法。儒家宗孔子,為正統派,自余五家其源皆出于儒。”(66)是以,熊氏反復申論:儒家是“華夏學術思惟界之正統,諸子百家靡不為其枝流余裔”(67)。儒家是正統,然諸子不是異端,因其源出于儒,故諸子學與儒學是同源同質的,配合分送朋友常道或宇宙真諦之年夜全。這一說法與《漢志》附近,略同于章學誠(《文史通義·詩教上》),但又區別于傳統儒者之斥諸子為異端,也分歧于章太炎、胡適的“原儒”稱儒學源自道家。熊十力確信“經為常道”,儒家是中國學術思惟之源。他也接收“子學即哲學”的命題,以“哲學”確認經與子是同質及源流關系。哲學史的研討既要探源,也要溯流,其根源為六經,其流裔是諸子,源與流之間的內在演進理路,反應出經與子的互動及周秦哲學史的發展脈絡。
那么,經與子的源流關系若何?或許說,儒學與諸子學的源流關系畢竟怎樣?《漢志》沒有細致地辨析,章學誠的《文史通義·詩教上》曾有說明,他是以陰陽、六合、五行、法制、刑名等傳統概念來論述諸子與六經的源流關系(68)。但是熊十力并不贊成章氏的“六經皆史”說,他也未采納章氏的經子源流論,而是結合現代學術話語和東漸之西學,以心物、科學、平易近主、同等等概念來論證諸子學若何承續六經,并強調《易》為中國學術思惟之源,故從最基礎上說,諸子學皆源出于《易》。其曰:
《年齡》正辭之學,歸本辨物。后來荀卿甚至墨翟等家皆演《年齡》之緒,以切近于群理治道,實事求是為歸。(69)
道家之學底本《年夜易》,孔子之枝流也。(70)
故《年齡》經主張全國一家,樹立人類配合生涯之規制,即全國之財公之于全國之人人,則社會上厚躲之階級必先夷滅務盡,而后全人類皆無缺乏之患。老云“無躲也,故有余”,正符斯旨。(71)
名家之學,其源出于《易》《年齡》。(72)
《詩》亡然后《年齡》作。農家思惟亦出于《詩》,固《年齡》之旁支也。(73)
《管子》之書雖后人所造,然必齊、魯間儒生感禮讓為治,不成起衰救敝,于是變而崇法,創成學說,托為管子之所著書。自其書行,而后法家學派始張矣。(74)
歸納綜合而言,墨家的名學出于《年齡》,道家、名家皆底本《年夜易》《年齡》(75),農家出于《詩》《年包養網齡》,法家創自齊魯問儒生(76)。諸家的淵源尤以《易》《年齡》為重,《易》乃是中國哲學之源,《年齡》則僅次于易(77),二者為群經所宗(78),亦為諸子所本。是以,“晚周六年夜學派,儒為正統,墨、道、名、農、法,同出于儒而各自成家,各辟六合,猗歟盛矣”(79)。但熊氏特別說明,諸子未必像儒家之信仰六經、宗經申義,年夜多是通過攻擊儒家,標新立異,自創一家之學,而與儒家配合成績了中國軸心時代的“哲學的衝破”。
起首,以心物問題論道家與《易經》的關系。熊十力認為,哲學的創構須辨明體用、心物問題,宓羲八卦已觸及體用之義,至孔子作《易》,然后體用、心物之理乃昭如日月,老子的哲學思惟即承繼此而來。熊氏指出,老子所謂夐然無對、肅然無象的“道”,就是本體之名,萬物的根源,而心物是道的功用。老子用“常無”“常有”界說“道”的規定性,熊氏以心物來說明,如“常無”指“心斡運物而無無形”,“常有”指“物含缊心而顯其質”。奧妙無形的心是真常的、永恒的、絕對的、清凈的,能夠永葆其本體清虛之性;粗糙無形的物是暫住的、變化的、有對的、渾濁的,一旦由道凝集而成質,則能夠違背其本體之自性。老子說:“萬物負陰而抱陽,沖氣以為和。”(80)熊十力以“神質”解釋,陰為質,陽為神,質是以凝集萬物為功,神則斡運、主領、開發乎質的效能,故老子說陰陽范疇猶《易》論乾坤、心物,陰陽沖和乃如乾元資生、坤元資始的勢用,萬物得之而各遂其性,由陰陽相依乃證故意物不貳之理。且在熊氏看來,老子陰陽沖和之語涵括宇宙論、人生論的意義。就宇宙論而言,本體風行及化成六合時,陰陽一齊俱有,其間雖有牴觸,亦有和諧,陰陽的對立統一構成了宇宙天然運行不息的動力。就人生論而言,《易傳》說“繼之者善也”,吾人繼承陰陽沖和之氣,以凝集為生命,如是而人道無有不善,這般看來,“老氏于此處確實取諸《年夜易》,故于心物問題完整接收儒學,無有絲微爭論”(81)。
儒道的差異在于,儒家的乾元本體是剛健的、超出的、內在的,老子的“常無”則是以虛無為本體。熊氏指出,老子所謂本體之“道”,是虛、神、質的混成,神與質皆自虛而生,故老子是以虛無立本。假如一意崇尚虛無,以創造實物實事為戒,萬物能夠遂性而至沖和之境,也將導致廢除萬物之用,令體用離析為二。孔子《易經》講體用不貳,主張在于萬物萬化的變動及其年夜用中認識本體,因此重視裁成六合、輔相萬物,稱體升引而使萬物皆得其所,然后再由上達功夫,而發揚精力、靈性生涯。所以,熊十力批評道家是“攝用歸體”,而迥異于儒家的“攝體歸用”。從人生論的角度說,離用以求體則將超脫萬物,遺棄現實世界而別尋真宰,這能夠使人只求證會本體,皈依本體,對本體產生一種內在超出的感觸感染,而于無意中忘卻了本體是吾人的自性,未能體悟本體的無窮德用便是吾人自性的德用。其消極的影響是,將本體從吾人本身推向外界,以為本體是外界獨存的,是具有主宰力的、變化無窮的人格神或造物主,而吾人與萬物皆是其變化所成,這般則人與物皆無自性,不過是偶爾的、轉瞬即滅的存在,宇宙人生譬如虛幻的空華。熊氏認為,莊子的“萬物皆出于機”說,就是驚嘆有內在的、獨一的造化之力,人與萬物只是造化的玩具,人生無一毫自立自動的才能,也就無一毫意義,無一毫價值。人非但不成能弘道,也無弘道的需要,唯求獨善自利、守弱自全罷了,這就違背了儒家以仁為宗,推己及人的忠恕之道。當然,這是道家的短處,也是其良苦專心地點。因返歸虛無之極,乃不掉生命之正,眾人將自化而呈現本來的清凈自性,復歸本意天良而能與萬物一體,這般仍未背反心物不貳包養之理。
其次,以科學問題論墨家、名家與《易》《年齡》的關系。中國現代有無科學思惟,中國近代科學的發展因何落后于東方?人們凡是從傳統哲學文明層面來追溯緣由,說先秦儒學及諸子百家均無關于科學知識的典籍,因此無東方文明傳統意義上的科學思惟。熊十力《原儒》特別予以辨正,他接收東方的知識觀念,把數學視為各門學科知識的基礎,從宓羲畫八卦到漢人言象數、撰《九章算術》等,表白中國現代數學淵源甚遠、造詣高深。其他如地理學、物理學、生物學、地輿學、化學、醫學、水利、機械等,或有載籍傳述,或有實物遺存,足征中國現代原有科學思惟。其來源即在宓羲的八卦,孔子極重視科學,其《易經》發揚“人代天工”的科學精力,所以說:“倡導科學之理論,莫盛于《年夜易》。”(82)《年齡》本與《年夜易》相發明,書中詳記各種災異現象,普通儒者以為是神道設教,在熊十力看來,經書記載日食、星隕、水旱等變化,意包養在催促人審察物理,認識天然規律,改革天然世界,興修地理、水利等工程,以滿足和改良平易近眾的生涯需求。可見,“《年夜易》《年齡》皆倡導格物之學”(83),墨家、名家的科學思惟便受此啟發。
熊十力稱贊墨子、惠施、黃繚等是名辨學家,也是天賦的科學家。名家思惟宗主《年齡》,其要旨是“正辭必先辨物”(84)。就正辭而言,是對概念、命題、推理的研討,相當于探討思維情勢、規律和方式的邏輯學。《易經》的小辨術和《年齡》的正名說包括邏輯剖析方式,《墨經》及惠施、公孫龍等的堅白、小年夜、異同之辨諸命題承襲二經,并拓展了邏輯學研討的問題域。然如司馬談所言:“諸子皆務為治者”,名學不僅是以“實事求是為歸”,通過邏輯推理而尋求客觀、實證的學問,還“以切近于群理治道”為目標(85)。這就觸及明長短的價值判斷,以及審治亂的倫常綱紀,也就是人生哲學和政治哲學的問題。只是,熊十力認為墨子、惠施都是知有仁,不知有義,他對墨家哲學的評價不高,而稱贊惠施善名理、精哲學,并根據《莊子·全國》篇稱述惠施的內容,論證其心物、神質不貳的理論,是與儒學相通。就辨物而言,指辨析萬物之理,把握天然規律,并應用其改革天然世界。熊氏說,墨子和惠施不只是名家罷了,且深通格物之學。《墨子·備城門》諸篇便是明證。從惠施的“遍為萬物說”(86)看,他既能研討天然科學,對物理世界的摸索甚為深刻,更難得的是,他富于求知欲,充滿獵奇心,向年夜天然里盡力尋求,希冀以一己的智力,窮盡宇宙一切的機密。故其識量宏偉,樂于分送朋友知識,必與墨家普通,曾著書立說,惋惜其科學典籍遺佚不傳。所以,墨子、惠施等人的名學,可與儒學互補。
其三,以平易近主問題論法家與儒家的關系。現代學者批評儒家和法家擁護君統,依靠帝制,熊十力不以為然。他指出,儒家原有平易近主思惟,《禮運》的年夜同之道就是明證,《年齡》《周官》則主張廢除絕對王權,實行平易近主政治,并且建構了虛君的平易近主共和制。那么,法家能否有平易近主思惟?熊十力認為,晚周的哲學思惟發展興盛,法家當如其他學派普通,內部門派一定眾多,此中應有人倡導平易近主學說,如《淮南子·主術》記載的“法籍禮義者,所以禁君,使無擅斷也。……法生于義,義行于眾適,眾適合于人心,此治之要也。……法者,非天墮,非地生,發于人間,而反以自正”(87)等語,就是采自法家中的平易近主論派。熊氏從三個層面來解說:一是根據“法生于義,義行于眾”,稱法家主張“廢君而行平易近主之制”,因立法的最終依據在于全國平易近意,體現了平易近眾相互攙扶幫助、相互制約的法理精力;二是進而認為,依據群眾公意確定法制,這是平易近主政治的基礎,而法籍、禮義等具無限制君權的效能,反應的是君主憲政的理論;三是從思惟源流的角度指出,“晚周法家平易近主論派必由儒者首創”,因為“儒學本有平易近主思惟,其變儒而為法亦甚易”,並且此中強調法籍、禮義并重,不是純粹以“法”為主。如謂“法者發于人間,而反以自正”,包括推己及人的恕道,實得真儒學的骨髓(88)。可見,“法家平易近主派,儒家氣味深”(89)。
其四,以同等問題論農家與《詩經》《年齡》的關系。熊十力梳理同等思惟的淵源時說,上古三代的政治體制重視等級,由皇帝、諸侯、年夜夫構成了三層統治階級,至孔子作《年齡》,彰揚貶皇帝、退諸侯、討年夜夫的正義,再刪定《詩經》而保留當時平易近眾嗟歎窮困的生涯情態,故融會于諸經的一貫之道中,包含宣揚人格、機會、權利皆劃一的同等觀。熊十力說:“農家之學,當出于《詩經》。”(90)農家未必源自一種職業,能夠是學者同情《詩經》所描寫的窮苦平易近眾,乃因農事而號召君平易近并耕,據此推論立說,獨樹一幟言。熊氏根據《孟子·滕文公上》記載陳相的言論,將農家思惟歸納綜合為:一者,君臣與全國平易包養網價格近眾并耕而食,不許有統治階級存在;二者,廢止君統,廢除高低等級軌制,旨在使人類皆同等合作,而樹立配合生涯的軌制,熊十力特別稱道此“是真能實踐《年齡》之道者”(91),可作為承平世界的最高準則;三者,不分勞心者與勞力者,全國平易近眾既配合耕耘,又配合直接地處理政事,不需選舉行使權力的國民代表,這近似無當局主義的絕對同等觀。這樣的農家思惟既與儒家全國為公的年夜同之道相合,又與當時主流的社會主義理論和軌制相契,熊氏給予高度的評價。
諸子學源自儒家,然諸子畢竟不像儒者那般宗經申義,往往是在包養采納中批評儒學,由此推論演繹而成一家之言。用熊十力的話說,諸子百家雖源出于包養網儒,然各持異論,各自開宗,而與儒家相對包養抗,甚至爭立為正統。熊氏尊儒學為宗脈,從他的立場來看,諸子與儒學相異者,表白其既未探儒家內圣學的真髓,亦未悟儒家外王學的新義,故諸子百家思惟不合的現象,反而阻礙了孔子新學說的發展,此中尤以道家、墨家、法家為甚。當然,熊十力的上述論證能否客觀可托,這是可以商議的。熊氏曾慨嘆,墨子、惠施的科學專著皆已散佚不傳,法家平易近主論派的典籍和農家書也一字無存,然諸家能否如其所言,撰寫了相關專著,唯有等待新文獻出土,方能令人佩服。由于文獻缺乏征,熊氏對諸家的科學、平易近主、同等之思惟的闡發,基礎上是根據第二手資料,有些文字能否真實地出自所論對象,還是存疑而值得討論的問題。如熊氏引《淮南子·主術》的話語,稱其代表了法家平易近主論派的學說,這其實很難確證。同時,在心物問題上,假如按照思惟發展線索由略而詳、由粗而精的現象看,把道家置于儒學之前,也許更為切近道理。當然,“宗經申義”是熊十力《原儒》的宗旨,他以心物、科學、平易近主、同等諸問題論證六經(儒家)與道、墨、名、法、農的淵源關系,至多提醒我們,經子關系命題源起于先秦,因六經與諸子都是哲學年夜典,故對此命題的探討,也就是納繹先秦哲學思惟史的發展源流,探尋中國哲學的特質及其內在更換新的資料機制。並且,熊十力放棄陰陽、六合、五行、法制、刑名等傳統術語,采用科學、平易近主、同等等現代概念,通過這樣的方法來探討經子關系命題,借此促進中國傳統哲學的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。
《原儒》作為熊十力的暮年定論,體現了他對“中國文明向何處往”“中國向何處往”等時代問題的省思。探尋儒學的來源是本書的主脈,圍繞其中心議題而展開的,一是以東方傳來的“哲學”概念界定儒學的性質,說明儒學開啟了中國軸心時代的“哲學的衝破”尾聲;二是通過探討儒學與諸子學的關系,確認儒學為中國學術思惟的根源,梳理先秦哲學思惟史的源流變化;三是從現代學術視野和學術話語論證儒學和諸子學中包括科學、平易近主、同等的思惟,回應時人對中國哲學與文明的批評;四是超出今古文之聚訟、漢宋學之囂爭,回歸周秦儒學和諸子學,以儒學為正統,融會諸子學與東方哲學,重建中國學術思惟的傳衍譜系,強調“學統”既含攝德性之學,又包含知性之學,由此可以開出現代性的內圣外王之道。道體或學統的闡揚與賡續,需求經典的承載,所以《原儒》以“回歸原典”的方法,重建了“四經”系統,據此建構了新的經學思惟體系。
注釋:
①胡適:《說儒》,季羨林主編:《胡適選集》第4卷,合肥:安徽教導出書社,2003年,第3頁。
②胡適:《一九三四年的回憶》,《胡適選集》第32卷,第407頁。
③杜維明將熊十力視作“后五四時代”的一員,認為熊氏思惟是對“后五四時代”思惟危機的自覺反應。參見杜維明:《探討真實的存在:略論熊十力》,許紀霖編選:《現代中國思惟史論》(下),上海:上海國民出書社,2014年,第816頁。
④關于“即道原儒”的方式及康有為的“原儒”,參見黃燕強:《康有為“原儒”及其經子關系論》,《暨南學報(哲學社會科學版)》2020年第7期,第23-39頁。
⑤熊十力:《原儒》,上海:上海古籍出書社,2019年,第17頁。
⑥郭齊勇:《熊十力哲學研討》,北京:國民出書社,2011年,第26頁。
⑦需求說明的是,章太炎曾提出“子學即哲學”的命題,作為諸子學的儒家,天然也是哲學。但熊十力所謂的“儒學”,不僅指作為諸子學的儒家,還包含經學。熊氏認為,經學也是哲學,這與章氏的“經學即史學”說相異。
⑧熊十力:《乾坤衍》,上海:上海古籍出書社,2019年,第59頁。
⑨熊十力曾說:“儒之名,亦不始于孔。”(熊十力:《答馬格里尼》,《十力語要》,上海:上海古籍出書社,2019年,第157頁)這大要是認同章太炎、胡適應用語言學方式講究“儒”之名,但熊氏沒有說明“儒”之名始于何時,也沒有剖析“儒”的來源根基義畢竟為何,在這些問題上,他能否接收章太炎或胡適的說法,因其并未述及,我們很難確證。但可以確定的是,熊十力曾留心章、胡的相關論著,他在《與友人論六經》中采納了胡適以《易·需卦》為“儒卦”的觀點,這是又一例證。
⑩熊十力:《六經是孔子暮年定論》,熊十力:《原儒》,第342頁。
(11)熊十力:《原儒》,第25頁。
(12)熊十力:《讀經示要》,上海:上海古籍出書社,2019年,第201頁。
(13)章太炎:《駁樹立儒教義》,《章太炎選集》(八),上海:上海國民出書社,2014年,第203頁。
(14)魯迅說,章太炎暮年“粹然成為儒宗”(魯迅:《關于太炎師長教師二三事》,《魯迅選集》第6卷,北京:國民文學出書社,2005年,第567頁),他由早年的詆毀孔子,轉向愛崇孔子和六經。章氏稱孔子為良史,因其認史學為中國文明之正宗。那么,孔子就是中國文明的宗主。賀麟說,在《說儒》之后,胡適“似又退回到尊孔態度”(賀麟:《五十年來的中國哲學》,上海:上海國民出書社,2019年,第33頁)。馮友蘭也認為,胡適“在‘說儒’里,他又把孔子恢復到‘至圣先師’底位置。……一切光榮歸于孔子。……把孔子的位置舉高,把老子的位置下降,把孔子恢復到哲學史中的正統底位置”(馮友蘭:《哲學史與政治——論胡適哲學史任務和他底反動的政治路線底聯系》,《哲學研討》1955年第1期,第79、81頁)。如時人所言,章、胡“原儒”表現出“尊孔”的意思,以及復興平易近族文明的意愿。
(15)參見顧士敏:《儒學的“還原”——評熊十力的〈原儒〉》,《孔學研討》1995年第1期,第331頁。
(16)參見蔡家和:《熊十力對陽明心學的承繼與創發》,《孔學堂》2019年第1期,第20-35頁。
(17)熊十力:《原儒》,第93頁。
(18)熊十力:“如《原儒》之書,若不從貶皇帝、退諸侯、討年夜夫與三世等年夜義發揮,而學漢宋諸儒,尊尚孟氏之宗法思惟,則孔子適足為后人所唾耳。”(熊十力:《復鐘泰》[1978年6月20日],《熊十力論學書札[增訂本]》,上海:上海古籍出書社,2019年,第230頁)
(19)熊十力:《原儒》,第12頁。
(20)熊十力:《乾坤衍》,第55頁。
(21)熊十力:《乾坤衍》,第69頁。
(22)熊十力:《原儒·序》,第1-2頁。
(23)熊十力:《乾坤衍》,第59頁。
(24)熊十力:《乾坤衍》,第57頁。
(25)熊十力:《乾坤衍》,第65頁。
(26)熊十力:《乾坤衍》,第91頁。
(27)熊十力:《原儒》,第52-53頁。
(28)熊十力:《原儒·序》,第1頁。
(29)熊十力:《原儒·序》,第1頁。
(30)熊十力:《原儒》,第140頁。
(31)熊十力:《原儒》,第209頁。
(32)熊十力:《乾坤衍》,第104頁。
(33)熊十力:《原儒》,第101頁。
(34)熊十力:《原儒·序》,第2頁。
(35)熊十力:《原儒》,第15頁。
(36)馮友蘭:《中國哲學史(上)》,北京:中華書局,2014年,第21-22頁。
(37)熊十力:《原儒》,第15-16頁。
(38)熊十力:《六經是孔子暮年定論》,《原儒》,第346頁。
(39)熊十力:《新唯識論(語體文刪定本)》,上海:上海古籍出書社,2019年,第125頁。
(40)熊十力:《原儒》,第225頁。
(41)熊十力:《原儒》,第233頁。
(42)熊十力:《原儒》,第80頁。
(43)熊十力:《原儒》,第233頁。
(44)熊十力:《原儒》,第233頁。
(45)郭齊勇:《熊十力哲學研討》,第26頁。
(46)熊十力:《原儒》,第38頁。
(47)熊十力:《原儒》,第243頁。
(48)熊十力:《新唯識論(語體文刪定本)》,第288頁。
(49)熊十力:《原儒》,第234頁。
(50)熊十力:《原儒》,第235頁。
(51)參見黃燕強:《“中國哲學史”創作中的“科玄之辯”》,《社會科學》2021年第7期,第134-144頁。
(52)熊十力:《讀經示要》,第209頁。
(53)此語出自熊十力門人所記,而經熊氏審定。參見《印行十力叢書記》,蕭萐父主編:《熊十力選集》第四卷,武漢:湖北教導出書社,2001年,第5頁。
(54)熊十力:《讀經示要》,第209頁。
(55)熊十力:《體用論(外一種)》,上海:上海古籍出書社,2019年,第217頁。
(56)熊十力:《原儒》,第112頁。類似話語,常見于熊十力《乾坤衍》,如:“《易年夜傳》倡導科學之論,實以科學技術為社會生產建設之基礎。孔子倡導社會反動思惟……純以科學實事求是之精力與方式,擬定實行計劃。”(熊十力:《乾坤衍》,第269頁)
(57)熊十力:《原儒》,第120頁。
(58)熊十力:《原儒》,第234頁。
(59)熊十力:《原儒》,第222-223頁。
(60)熊十力:《原儒》,第117頁。
(61)熊十力:《原儒》,第117頁。
(62)需求說明的是,“儒學”概念的意涵,如熊十力所謂宗經申義、上酬先圣的學問,他實際上是把“儒學”同等于“經學”。
(63)熊十力:《原儒》,第226頁。
(64)熊十力:《原儒》,第48頁。
(65)熊十力:《致劉靜窗》(1958年2月2日),《熊十力論學書札(增訂本)》,第239頁。
(66)熊十力:《原儒》,第28頁。
(67) 熊十力:《原儒》,第28頁。寫作于《原儒》之前的《讀經示要》就說:“諸子之學,其基礎皆在經也。”(熊十力:《讀經示要》,第9頁)類似言論,常見于熊十力的各種著作。
(68)章學誠《文史通義·詩教上》云:“《老子》說本陰陽,《莊》《列》寓言假象,《易》教也。鄒衍侈言六合,關尹推衍五行,《書》教也。管、商法制,義存政典,《禮》教也。申、韓刑名,旨歸賞罰,《年齡》教也。其他楊、墨、尹文之言,蘇、張、孫、吳之術,辨其源委,挹其旨趣,九流之所分部,《七錄》之所敘論,皆于物曲人官,得其分歧,而不自知為六典之遺也。”(章學誠著,葉瑛校注:《文史通義》卷一《詩教上》,北京:中華書局,1985年,第60頁)
(69)熊十力:《原儒》,第4頁。
(70)熊十力:《原儒》,第29頁。
(71)熊十力:《原儒》,第37頁。
(72)熊十力:《原儒》,第41頁。
(73)熊十力:《原儒》,第91頁。
(74)熊十力:《原儒》,第45頁。
(75)熊十力指出,墨子及其后學別墨皆是名家年夜師,名家源于《易》《年齡》,墨家只說出自《年齡》,因熊氏認為:“墨子好格物之學,猶秉儒術,而其非攻則與《年夜易》昌言反動之旨相違反。”(熊十力:《原儒》,第55頁)
(76)關于諸子與六經的關系,熊十力在多種著作中均有論述。《讀經示要》言之頗詳:“諸子之學,皆底本六經。名家者流,自《易》《年齡》出。名家,發明思維術,示人以若何往觀察與判斷事物,而能得其理,無有迷謬。《易》《年齡》二經,皆深于名理,為后來名家導其源,此無可疑者。墨家者流,自《年齡》《尚書》出。墨子尚賢、尚同、兼愛、兼利等思惟,皆本《年齡》承平世義,而推演之包養網。其《天志》等篇,則本《尚書》。……法家者流,自《禮》與《年齡》出。……法家之學,蓋通《年齡》升平,與《周官》之旨,將使人類離據亂之陋,而相習于法治。……道家者流,自《年夜易》出,老子言平生二,二生三,即本《易》之每卦三畫,而疏釋之也。……農家者流,自《詩》出,三百篇諷刺社會與亂政之詩甚多,此農家反動思惟所由興。……凡此數年夜學派,皆出于六經。諸家思惟脈絡,的然可尋。”(熊十力:《讀經示要》,第154-155頁)
(77)熊十力:《六經是孔子暮年定論》,《原儒》,第346頁。
(78)熊十力:《原儒》,第4頁。
(79)熊十力:《原儒》,第48頁。
(80)朱謙之:《老子校釋》,北京:中華書局,1984年,第175頁。
(81)熊十力:《原儒》,第222頁。
(82)熊十力包養網:《原儒》,第112頁。
(83)熊十力:《原儒》,第119頁。
(84)熊十力:《原儒》,第4頁。
(85)熊十力:《原儒》,第4頁。
(86)郭慶藩撰,王孝魚點校:《莊子集釋》第四冊,包養北京:中華書局,1961年,第1112頁。
(87)劉文典撰,馮逸、喬華點校:《淮南鴻烈集解》上冊,北京:中華書局,1989年,第295-296頁。
(88)此段論法家平易近主派的觀點和引文,參見熊十力:《原儒》,第47-48頁。
(89)熊十力:《原儒》,第243頁。
(90)熊十力:《原儒》,第45頁。
(91)熊十力:《原儒》,第177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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